他们会慢慢进城上楼

【商兵布阵】

城市的发展，一直在掠夺乡村。尤其是大城市的发展，一直在掠夺乡镇。

周家兵

我老家在鄂东北丘陵山区，山不大，田地不多，而今人口也是稀稀拉拉分散在老旧村落，老弱病残妇孺占绝大多数。这是中国目前乡村的典型现状。老人过惯乡村生活不愿进城上楼受憋屈。妇人因为学校向城镇集中，需要陪读孩子。男人天南海北在外打工挣钱。妇人们在孩子上学后实在无聊，打打麻将搞点暧昧在所难免。春节，男人们都回老家团聚，按照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思路，策划点有意义的事情来做，比如种植有机果蔬，养鸡鸭羊牛等，这些“土”玩意，若干年前遭嫌弃，而今全成了宝贝，因为它们绿色，安全，健康。

过去好些年，在深圳楼盘工作的我，总是提前下定金购买老家的土特产，春节假期回老家，也是我“丰收”的时候。然而在今年，我想继续这种美好的“口福”却不可能了。老家亲戚把去年的定金退还给我们，理由很简单：老家土特产不仅减产严重，而且被痞子偷盗乃至明抢，根本没有多余的对外出售。

据亲戚介绍，这些痞子开着小四轮面包车来偷。好不容易养大的一笼土鸡，一个晚上，一条麻袋，一把手电筒，一照一赶一背，朝车上一扔，开着车就跑了。就算及时发现，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，打不过，多说几句，还顺便把你衣服口袋的钱抢走。从翻耕、下种、浇水、施肥、培植等精耕细作，好不容易长得喜人的一田蔬菜，一夜之间全部铲走，就连白菜帮子都不给你留下。辛辛苦苦养的山羊、水牛等家畜，一夜就牵上车，拉走了。对于土狗他们更加有手段，骑上摩托车，拿一根绳子，一头是圈套。狗看生人来了，跑出来旺旺叫，坐在后面的人一扔绳子，套住狗的脖子，一拽，狗被勒死，拖上车，一溜烟绝尘而去。不是晚上，是大白天啊！都是年轻人，精力旺盛，能打能杀，即使认出人来，拦截住，他们从车上下来，递给你一根烟，跟你聊聊天。从车上拿出套狗的绳子说，这工具好，套狗也套人。你家子女在外混得不错，赚大钱了。他们当前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们二老能多活几年。赚钱的事情，就让给我们年轻人吧！说完，上车，摁声喇叭，从车窗探出头来说，“叔，保重！我们走了。”之前好政策“村村通”修的马路，现在成了这些盗贼的便利。

年近七旬的亲戚说到这里，浑浊的老泪就流了下来。嘴唇抖抖索索补充道，那条狗我们养了七八年，是条通人性的看家好狗。

为什么不报警？

隔壁村一户人家，牛被盗，报警，两年过去了都没抓到贼。派出所说，农村天地广阔，又不像城市有摄像头，难以寻找线索，难以取证，再说派出所人手有限。有个偷鸡的贼被抓后，从拘留所出来，直接奔到被盗的老人家里，让老人为他接风，并扬言：“你们的子女都在外，你们死了还得靠我电话通知他们，不然鬼知道？你们却得罪我。”

“有板眼”的人才都跑到像你们那样的大城市去发展了，我们这乡镇留不住人才啊！亲戚悲叹。

我突然想起一个词，“掠夺”。城市的发展，一直在掠夺乡村。尤其是大城市的发展，一直在掠夺乡镇。无论是人才、物品、机会，还是他们的“有机”、“绿色”、“环保”、“健康”等等。从今年开始，我再也无法“掠夺”他们了。他们也难以再“掠夺”他们了。因为他们被逼到死角，于是他们便选择放弃。让我更加忧虑和恐惧的是，之前我还有选择从老家农村弄来些“有机”的东西，保障自己和家人所谓的“健康”饮食，从今年开始，我别无选择了。

好在，即便被逼，他们也会慢慢进城上楼，过剩的房地产库存或许会还有一波行情。

作者系东方华策公司总经理